張仕平道：“你玉琪師妹死在萬刀會手裏，殊是令人痛心，今天晚了，你明天走時不忘了看一看她，也不枉了你們姐妹一場的情義。”羅雪給他說到痛處，伏到師傅懷裏痛哭起來。扈三娘亦是心痛，看大哥再無話說，連聲安慰，扶羅雪到西院自己隔壁安睡。蘭姐小燕照樣陪睡。扈三娘安排羅雪畢，走出屋子長嘆口氣，突地見幾丈處樹下立了一人，扈三娘吃了一驚，按劍喝道：“誰？”

那人道：“是我，吳明。”近得前來。扈三娘松了口氣道：“你守在這裏幹嘛？”吳明道：“師傅要我保護師妹。”扈三娘甚覺奇怪，心想：左邊是我的屋子，她房裏又伏了兩人，還用得著人保護。口道：“這裏我守著，你一路奔波辛苦，先去休息，明天還要送師妹呢。”吳明道：“是。”轉身離去。屋裏蘭姐聽得，忍不住心裏嘀咕道：“張大莊主甚是精明，怎麽安排起人來如此糊塗。”

羅雪這晚怎麽睡得著，似睡非睡間眼睛睜開，天已亮了。她呆得一呆，爬起身來，蘭姐小燕已坐等一旁。出得房門，三個人靜立相候，一個是吳明，另兩個是她師姐。互道了早，一個師姐道：“一切安排已畢，師傅跟二師伯候在莊外，鳳妹你這一去或許再也不能相見，這就隨我們去見琪妹一眼吧，走得也安心些。”羅雪心中當即一震。一行人默默地到了門外，守在門外的兩個稿衣少女將蘭姐小燕攔在門外，單容羅雪吳明進去。

羅雪心中怦怦直跳，只見當中擺著香案，後面是靈床，靈床上一人僵躺，給塊白布蓋著。靈床旁有一人呆坐，見她進來，擡起紅腫的眼睛看來，是跟玉琪一齊守過自己的玉芬。玉芬站起身來。引羅雪進來的兩個師姐中一人靜立案前，一人從煙爐裏抽出幾支香，室中香茗繚繞，醺得羅雪心都醉了。她啊的聲低叫，倒跪在案前，心中劇痛，雙手打顫，一口氣轉不過來，人軟倒在了地上。吳明急叫：“師妹！”將她扶得坐起，只見羅雪臉上痛苦至極，嗚地哭出聲，吳明心中大松了口氣，她兩個師姐並玉芬搶到，便將她交給她們。都道：“師妹，別哭。”羅雪又哭得兩聲，抹了抹淚，站起身來。她一個師姐眨淚道：“好吧，姐妹一場，哭一聲也算情義到了，再給琪師妹上柱香。”將五柱香遞到她手裏。

羅雪抓住，手裏打顫，忍得忍淚，推開了玉芬扶持，跪在蒲團上拜了三拜，一句話也說不出，只有淚長流。玉芬接了她手中香替她插進香爐，她兩個師姐將她扶起。羅雪靜得一靜，走到靈床邊看玉琪，只見她臉色灰沈，眼閉著，一旁靈燈照著，人躺得安安靜靜，真象是睡熟了般，羅雪心中止不住地長長一痛，叫道：“師妹？”可是玉琪怎麽再聽得到？羅雪聽不到應答，淚更長流，玉芬，她的兩個師姐無不心痛。人生本載不動太多悲哀，何況生離死別！

羅雪心中更痛，就想去拉玉琪手，突地身前一暗，一人將她和玉琪隔了開來，是吳明。吳明道：“你太過悲傷，這就走吧。”羅雪看不到玉琪，心中隨之一靜，她兩個師姐也回過神來，說道：“是呀，別哭壞了身子，這就走吧。”挽著羅雪轉身。羅雪依依不舍，連連後望，走得幾步，停住了。她一個師姐道：“師妹，你這一去什麽時候回來？”羅雪抹淚道：“不知道，也許不再回來，也再見不到你們。”一個師姐道：“是啊，你這一去一去不覆返，玉琪死了，你來看她，還痛心得這個樣子，算是對她有了交待，可是你似乎還忘了一件事，沒有給我們交待。”羅雪不甚明白，眨淚相看。這師姐道：“你這一走，倘若那丁奉來找我們要人怎麽辦？”羅雪大是一震，止了淚眼說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這師姐嘆道：“這也是師傅的意思，希望你在走時給丁奉留封信在這裏，它日他來，我們三家莊把信給他，也算是有個交待，否則他怪我們保護不力，一怒之下殺起人來，那這靈堂之中，只怕有幾十個師兄弟姐妹會躺在這裏。”羅雪嚇了一跳道：“是。對他，我險些忘了，我怎麽這麽糊塗呢？快拿筆來。”她師姐道：“師妹是太過悲傷，難免忘了。”當下領她到跟靈堂連著的一間屋子。裏面一應筆墨紙張俱全。羅雪坐到椅上，看著桌上從窗外幽幽透進來的青光，心中象紙般發白，找不出一句話，可又象光一樣幽幽蕩蕩，滿是止不住要說的光景，她想著想著，略覺心酸，提起筆來。

她寫了幾個字，又覺不好，把紙扔掉重寫，但想，丁奉大概是不會來的了，隨隨便便地寫了幾行，寫完一看，很不滿意，但又實在寫不出什麽話來，只得長嘆一聲，緩緩地擱了筆，對在案邊的師姐道：“師姐，我寫不出來。”她師姐捧信一看，看畢，點頭說道：“也算好的了，就這樣。師妹一路順風！”將信折起。羅雪微是詫異，但既是可以，無疑可松一口氣。起身來，便待要走，忽吳明走到那個師姐跟前手一伸道：“把信拿來，由我交給師叔。”羅雪大是一驚：“這信中所書怎能給他瞧見？”但見師姐怔了怔，老老實實地把信給了吳明，不禁又是心道：“師傅在莊外等我，他只是轉交給師傅。”放下心來。

兩人出得靈堂，並蘭姐小燕來到莊門，只見扈三娘韓中信並師兄弟師姐妹們都來相送。門口備了一輛大馬車，蘭姐小燕騎來的白馬，還一匹烏黑棗馬。羅雪告別眾人難免哭哭涕涕，終至上了馬車。吳明受過扈三娘叮囑，坐在羅雪左側，蘭姐小燕各騎了匹馬，告辭三家莊人，打馬動身。

她們這是往座溪浦行去，羅雪眼看著熟悉的人和物漸漸隱去，心裏一絲絲的愁悵比天還長，漸漸地取而代之呈現在眼前左右的都是片陌生的樹木和房屋了，這使她感到極不習慣。吳明道：“想不到你這就走了。”羅雪心中道：“是啊，就這麽悄悄地走了。”

吳明道：“你想不想她們？”羅雪點了點頭，怎麽能不想呢？吳明道：“她們是好啊，這一年多來陪著你玩，陪著你笑，你們相處溶恰，誰都相信這種日子會天長地久，但是你不幸中了黑沙神掌，黑沙神掌！——你中掌有幾天了？”羅雪想得一想道：“三天。”似望得不舒服，把眼收回來，靜看著自己雙腿。前面三家莊的老車夫把車趕得飛快，車旁蘭姐小燕騎在馬上護駕，道中偶爾出現的人群見得這等氣勢，紛紛避開，馬車咕轆轆地沖過去，將坐在車上的羅雪吳明略帶得一搖一搖。

吳明看著她白晰的手說道：“能讓我搭一搭脈嗎？”羅雪微是一怔，但靜看得師哥一眼，乘順地把左手伸了出去。吳明看這手雖是白玉般，但給她身上病毒拖得也見些瘦弱，不那麽紅潤，緩緩伸右手搭了，將她手緩緩放在她腿上，收了手緩緩說道：“你中毒很深，遠比我想象中要還深。”似略是羞怯，羅雪沒答，但眼睛仍看著自己腿，沒有外望。

吳明就看著她這神情道：“我送你到麻溪浦。”

老車夫把車趕得飛快，蘭姐小燕把車押得比鏢還緊，甚恐出現意外。中時打過尖，人馬到了處林子，行到林子中間，突地後面啪嚓聲巨響，有株大樹折斷倒塌，似阻住了她們退路。蘭姐小燕大是一震，將馬緩下，便這時前面又是啪嚓聲巨響，又有株大樹折斷倒塌下來。老車夫情知不妙大驚道：“咋哪？”蘭姐刷地抽劍出來道：“不用驚慌，繼續趕路。吳明大哥，我們被包圍了，可留點神。”車中吳明道：“你們也要小心。”羅雪微是驚恐。車馬行了不遠，果見給株大樹橫路擋住，車馬緩停下來。羅雪看去，只見五個人站在樹上一字排開，當中一人老態龍鐘，正是陳天——一瞧見陳天，羅雪止不住啊的驚聲，再看另四人都是四十開頭，一佩劍，一佩刀，一腰插雙筆，一掛戟，腰束青帶，原來都是萬刀會中人。五人看著她幾人近前仰天哈哈長笑。車內吳明問羅雪道：“怎麽了，你認識這個老頭子？”羅雪道：“他，就是劈了我一掌的那人。”吳明微是一楞說道：“黑沙神掌？”羅雪點頭。吳明緩緩說道：“很好。”

五人笑得一陣，那佩刀的漢子哈哈道：“陳大哥，就這麽幾個乳臭未幹的娃娃？”陳天尷尬道：“正是。”盯著車中羅雪恨恨道：“乘孫女，今天你一條小命再難逃脫，就在這裏受死吧！”抽出劍來，另四個老者聽得，更是仰天哈哈暢笑道：“原來如此，難怪陳大哥不肯盡力收拾這個娃娃，卻原來是他的乘孫女！”一個接道：“這叫他怎麽下得了手呢？”“哈哈哈——”陳天大怒，他受總會催逼要殺羅雪，幾次不成，給逼得沒法，只得請了就近四位會中好手前來相助，不想還沒動手，先給他四人羞辱了一番，陳天大喝一聲，一劍朝當先的蘭姐砍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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